□ 張淑蘭

　　初春時節，花紅花白，芽黃葉綠，山間地頭，那些耐不住寂寞的野菜像是趕集一樣，一團團、一簇簇、一片片，鮮嫩嫩、水靈靈、亮晶晶地點綴在家鄉的山山洼洼。

　　野菜對于味蕾來說是大自然最草根的食物，只要和鮮嫩沾邊，幾乎都能成為盤中的美食。春天里，摘一把綠油油的野菜，煎炒烹蒸炸，變成滿口綠意與清香。這碗人間煙火，無論是“咬”還是“嚼”，都令人春心蕩漾。

　　最先被我請進碗里的是薺菜。薺菜又叫薺薺菜、地菜、地米菜，是北方的一種特色野菜。每年二三月，春的腳步剛剛邁進山村，薺薺菜就等不及了，綠油油、清幽幽地鋪滿一地，惹得好多城里人都成群結隊地來鄉下采摘。薺菜雖是野菜，但名氣大，據說美食家蘇東波對它情有獨鐘，他贊賞薺菜“雖不甘于五味，而有味外之美”，而且還創新了一道著名的薺菜羹叫“東坡羹”。薺菜的做法很多，可熗炒，可涼拌，可煲湯，每一種做法都各有其味。有一次女兒問我，東坡羹是甜的還是苦的，因為沒吃過便答不上來。后來索性按照手機上的方法做了一道東坡羹，出鍋后細細品，一時甘苦自知。女兒回家喝了兩碗，說美味得不得了，頓時，我心生歡喜，感覺自己立馬有了“詩人”的氣質。

　　薺菜吃煩了，便扛個小鋤去地里挖蕨麻。蕨麻的葉子像小鋸齒，我們一般不吃它，感興趣的是它的根。蕨麻的根像毛線一樣，把許多小球串聯在一起，仔細一看，像縮小版的紅薯。蕨麻含有大量的淀粉、蛋白質、無機鹽和維生素，常食用，可健胃補脾、生津止渴、益氣補血，故鄉人也稱它為“小人參”。兩天一籃子蕨麻，是四月份家家戶戶的時鮮菜肴，孩子們愛喝粥，我就把它放在粥里熬，那一個個奇形怪狀的“小人參”，非常吸引孩子們的眼球，吃飯根本不用督促，“呼嚕呼嚕”就是一碗，那股歡快勁兒，仿佛吃的不是飯，而是香噴噴的春天。

　　等春的腳步踏遍鄉村的每一個角落，地里的野菜如同掙脫了鎖鏈一般，都爭先恐后地冒出來，婆婆丁、香菇菌、野水芹等，那青的、白的、紫的，與林葉山花共享春光，一派蓬蓬勃勃。這個時候，我家碗里的內容也在不斷變換，今個兒吃婆婆丁，明個兒吃馬齒莧，后個兒吃野水芹，那綠油油的葉片上，總是泛著春日紅紅白白的好陽光。

　　地里的野菜吃多了，孩子們就漸漸膩了，于是，我的目光又轉到樹上。香椿是春天最美味的饋贈，它有著“樹上蔬菜”的美譽。采回家的香椿放在溫水里一燙，褐紅色的葉子立馬就變得嫩綠，放入冷水中降溫后撈出，涼拌味道極其鮮嫩。頭茬的香椿最好吃，因為它蓄積了整個冬天的能量，嚼起來香嫩可口，余味無窮。傳統的香椿美食當數香椿炒蛋，混著雞蛋的香氣與鮮嫩，可謂是香上加香、嫩上添嫩。汪曾祺寫香椿“一箸入口，三春不忘”，其實春食香椿，何止是三春，說十個春天都不為過，特別是離家的孩子，一口香椿盡是鄉愁啊。

　　隨著春天的深入，桑葚葉、榆錢兒，槐花等這些樹上的野菜，也陸陸續續地走進了我的煙火里。這一碗碗春光，不僅慰藉了孩子們的胃，也慰藉著我的心靈，從這豐盈而綿實的美味里，我品出了春天最樸實的味道。

　　故鄉遍地野菜，餐風宿露，隨生隨滅。而春天與我最有親密聯系的就是野菜了，不管是入菜入藥還是入酒入茶，都能讓我以熱愛之心清歡一場，這一碗一碗的春天，足以讓每一個平淡的日子變得溫暖而明亮!